蒲风不忍去看,细若蚊声道:“这样是不是不大好。”
李归尘却是面上平静,找刘仵作要了根镀银筷子将那伤口撑开了,缓声道:“和头面一样,这不是寻常刀伤,而是真的被什么东西掏了,或许肚子里的脏器也有缺失。”
刘仵作点着头,蒲风却觉得脖颈发僵,呆呆地蹲在了他身边。
他继而道:“你方才问那些皮肉去哪了,我想是被吃了。”
吃了……
蒲风面色一白。
“没有齿痕怎么会是被吃了?”刘仵作笑着摇头。
“鸟。”李归尘淡淡道。
刘仵作刚要出言辩驳,便看到李归尘竟从死者的伤口深处夹出了一片被血浸透的灰色翎羽,以那长度来看,可能真的是猛禽所留。
如此便能勉强解释尸身及衣物上出现的异常创口,只不过并非说是有谁能断言的确是什么猛禽所为。只是除此之外,他们实在找不到其他线索了。
此案目前来看的确棘手得很。
刘仵作给尸体盖上了白麻单,一并验尸单子署好了自己的名,随抬尸的差吏一同回了顺天府衙门。
此处便只留下了一个看守的差吏和蒲风李归尘二人。
此时已接近午时,可他俩自然无心吃什么饭,便去找了捕头何谅一同去了单据上的芳芝堂。
这地方敞开大门做买卖,自然不难找。何捕头拿着从死者身上找到的单据很快便问出了这尸首的身份——城南药材商户胡鹏。
一说起这胡鹏,蒲风方才想起她竟是见过此人,正是在几天前,大概是七月初九。
说来她本与这胡鹏素昧平生,可偏就那么巧,想来当日在场所有人都该记得此人。
若说是无情的嫖客倒是不少,不过像他这样对官妓打骂不止的倒还真不多,尤其还是在香雪阁如此妄为,实在是胆子不小。
自然这话还要自那夜说起。
这京城里,好逛勾栏酒馆的可不一定就是哪位富家纨绔,也有蒲风这样的世情话本写手。
蒲风美其名曰:“采风。”
与她有些交情的其他落魄文人对她这种行为可谓颇多指指点点,蒲风是有苦说不出——她本就是个女儿家,去妓馆也无非是找人聊天积累素材,不然她还能干什么?
初九那日她刚交完印刻房要的稿子,领了那另一半的微薄酬劳揣在怀里,也没多想便去了京中有名的香雪阁。
这香雪阁乃是礼部直隶的一教坊司,姑娘们多是被查抄的官员家中女眷,出入此地的原只能是达官显贵,后来京中富商增多,有道是“有钱能使磨推鬼”,自然地位贱如商贾的也能在此销金享乐。
蒲风与此处的老鸨苏婉姨可谓不是一般地熟识,她每踏进香雪阁,小二便自动给她端上一小碟油焖西瓜子,再沏上一壶最便宜的茶叶沫子,倒也花不了太多钱。
这苏婉姨是看着她长大的。
蒲风正坐在一楼外堂与一位阁里的姑娘闲聊,她无意识地扫了一眼门口,手里的茶盏倏地滑落到了桌面上,滚烫的茶洒了一滩流到了她的腿上。
那来人身着一袭月白长衫,垂首跨门而入,不是李归尘还能是谁?他身前那人自是张渊。
蒲风眯着眼看此二人也坐在了外堂一角,都没顾上热茶浇了一腿。
“蒲公子,你可听到了?蒲公子?”
那姑娘名叫杏烟,年纪比蒲风还要小上一岁,姿色平平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今日又来了月事干脆过来和蒲风闲聊。杏烟初来教坊司之时也就十岁,蒲风是这儿的老土著,当年还帮衬了她不少。故而两人交好已久。
蒲风啊了一声回过神来,应道:“你爱叫我蒲公子便叫吧,左右我也习惯了。”
杏烟眼里见了蒲风方才举止,也望了一眼张渊李归尘所坐之处,笑意不止道:“你瞅瞅,你瞅瞅,魂都丢一半了。我看那穿月白的模样生的好得很,该不是你看上人家了吧?”
蒲风拽过了杏烟手里的帕子潦草地擦着衣裤上的水渍,也不抬眸道:“我若是跑到这来相看男人,怕是要蠢疯了。”
“你不承认脸红什么?就是嘴硬。男人一肚子花花肠子太正常不过了,这里的哪个不是又妻又妾,还恨不得外边私宅里再偷偷猫猫养一个。唉,男人吧,三妻四妾,我们女人吧,三从四德,你有什么办法?”
蒲风也是笑了,摆手道:“说话就说话,谁跟你‘我们女人’呀。我一个写世情话本的,男啊女啊,情啊爱啊的再看不清楚,算是白吃这碗饭了。不过,可偏就有的人,让你看着就像隔了几道纱,琢磨不透的。”
杏烟别有深意地笑了笑,又远远地多看了李归尘几眼,居然觉得有些面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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