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韩错吸了吸鼻子,“这些都是真的吗?”
“放手,和尚站在你背后。”
韩错反射性的转身,伸手往腰间摸去,但腰间空空,黑伞还拿在小殊手里,韩错尴尬的收起自己满身煞气,朝着神出鬼没的温瑜气道:“你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我连做梦都能梦到你。”
“太腻歪。”温瑜闭着眼,嘴角下抿,语气鄙夷,“别做梦了,也不看看你现在在哪儿?”
韩错闻言四下环顾,心中微惊。仍旧是黄泉彼岸不见天日的青幽色,无边无际的莹白花海中一盏精美宫灯照亮脚下方寸之地。另有一座平桥横野而过,与其说是桥,更像是一条人力搭建的木廊,此处不是起点,亦不是尽头。
“奈何桥?”韩错讶然,“你把我救回来了?”
“对头。不过,你不应该更加的感激涕零一点吗?”
正嚷嚷着,温瑜忽觉得急风扑面,警觉的后退了两步:“你做什么?”
韩错仔细观察了片刻,最后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你瞎了?”
“心眼不瞎。别以为你在我脸上比划的动作我看不见。”
韩错挑眉,他收起自己胡来的手势:“那你走两步试试。”他认真的注视着这个一点也不像出家人的和尚。他们不过萍水相逢,他也自知自己一路上态度冷淡,考虑最多是如何趁早把他甩掉,可这和尚居然肯为自己牺牲一双琉璃眼。
“你在想什么?”温瑜疑道。
“在想是不是应该抱着你哭一会儿。”
奈何
“我可以借你一条腿,抱腿哭才是真情流露。”
韩错抿嘴:“你救了我和小殊两个人。”
温瑜挠着脑袋,他当时深处金芒中心,俯瞰众生繁星,短短的时间内仿佛在很多人的往世和轮回中流溯,也看到了很多不应该看到的东西。包括在火焰中焚烧的少女,他不贪婪其他所有,而是选择将她拉出火海:“难说。”
“不是什么事情都能讲清因果的。”小殊收起伞,自己便也虚虚的消失不见,剩下一把悬浮的伞棍被韩错握在手里,“但还是要谢谢你。”
“唯一遗憾之事,我现在看不见小殊长得什么样。”
“自然是花容月貌,沉鱼落雁。”小殊嘻嘻笑道。
“那不就更加遗憾了。”温瑜知道每个人的大致方位,行动自如,单是交流很难发现这个闭眼的和尚是个瞎子,他心态乐观平和,状似不着痕迹的带走话题,“这里是奈何桥,然后呢,我听到有人在唱歌,一路摸过来,结果到这里声音就断了。”
“我们要过桥吗?”
韩错摇头,却又想起他看不见:“过桥的不是我们,是亡魂,我们先去找孟婆。”
“真的有孟婆啊,是不是和书里写的一样是个白头发的老婆婆?”
“那倒不是。孟婆只是个称呼,没人知道她叫什么,她在桥边熬制孟婆汤,喝下孟婆汤忘记前尘旧事,孑然一身上路。”
孟婆是一个不辨年龄的女子,鹤发童颜,总是伏在桥边睡觉,醒来时偶尔会哼起听不清词的歌谣,然后给煮汤的锅里加点来路不明的佐料。她听到韩错在打招呼,也只是在摆弄汤料的间隙中抬头看了他一眼,视线并未聚焦,双目无神,倒比正常人更像个瞎子。
但她有一双非常美丽的眼睛,如琥珀琉璃嵌入瓷娃娃,然后怯怯隐于纤长卷翘的眼睫下。
韩错张开伞,虚虚画着复杂的咒纹,吟诵艰涩拗口的词语。这个过程很长,伞尖像有黑色的墨点逐渐跳跃,又变成细碎的裂片,分解再重组。
温瑜之前向少年打听,此地本不该为凡人所知,藏匿于深渊地底,北去是万壁千仭,南来需要穿过皇陵禁地或者流囚墓地,除非千军万马铁蹄踏破难以接近。剩下的就是诸如韩错之类的异人,凭借族中秘史,往返其间送灵为业。
少年提到过铁面卫和幽族人。他们遇到的持巨锤的大铁头原本就是镇守皇陵的铁面卫,不知因何缘故流落此地。作为皇陵的铁面卫,他们的姓名,相貌,来历一并被完全抹去,立下血誓,永生永世,不管是血肉之躯还是死后魂魄均驻守皇陵不离不弃。少年说,那个铁面卫擅离职守犯下禁忌,应属于叛逃之人。
地有九重,森罗万象。有水自西隅出,经长生玄丘,东行入海。这条河据说由雪山融冰汇聚而成,也有人说来自九幽,行于地底,跨过大荒,最终流向无际东海,天涯海角不知所踪。有民自称幽族人,生于地下,畏惧阳光,夜可视物,奉黑河为大神,依水而存,世代接引往来河上的亡灵。
幽族人是一个传说。他们孤独却忠诚,神秘也隐蔽。黄泉给了他们敏锐的五感和漫长的岁月,也剥夺了他们看见太阳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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