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双生子长得相似,只是年长为兄者发生赤红,其弟却是乌发如墨。而年过数千的沐门主早早过了年轻生了华发,三千青丝纵成雪,无限愁情渺轻烟,但凡儒士修身养性,但所求无欲又有几人能成。不入欲念琴月为伴,半生成情度日书卷,徽山一脉的沐门主就是那么个人。对人有情却无欲,琴书义礼,笔墨辞赋,一生独一。谁都没想到,那样的他也会有为了传承而操烦的一日,旁人眼中的儒中仙,身边何时需要聒噪的孩童。他常常坐于池边草地,信手抚那一琴,有时是乐经名篇,有时只是一曲小调,伴那山水,随那孩童笑颜。他是一个很好的师父,从不苛求什么,似是旁观却时刻在伴,似远却近,就如那山中水,水中山,雪中鹤,叶中桃。新一任的门主燕风元嘉独爱水榭的那片山水,静谧却温柔,一水凌波包容着所有从他身边走过的人,一山万象厚重不可测。诚然所有人都知道万物总有终结之日,没想过儒中仙会是那般一个终结。生时活于山水,死后亦入山水,随一抹妃色桃瓣,顺波而去。神儒玄章是那人在最后一刻教于燕风元嘉的东西,说是东西似是很对不住这作为儒家圣物的曲调,但在儒中仙沐郴歧眼中耳中不过是个寻常调子。神儒玄章是个相当鸡肋的玩意,至少在燕风元嘉手中是这样的。儒中仙一生鲜少与人动手作敌,而继任者以执明章循为名的燕风元嘉亦是如此,反观他另一个弟子倒是一副热血心肠。若说执明章循温润沉稳如盾,那旜星赤羽便是锋芒锐利似剑。只是这般盾与剑终究是终结在了一场其实微不足道的纷乱之中。如星陨落,终无法在深潭激起一点水花。从儒者温润持礼,到日后形骸放纵,只需要几场死亡就足够了。执明章循的日子过得消沉,好似循消沉,是消沉成了一种习惯,文人墨客总有那么点情调,看这山看那水,最后眸光一转落在山水间的人。默苍离所见过的是一种执明,一念审命杀伐果断,断不会如眼前的黑发小子这般说句话十八弯的绕。是了,旁敲侧击话锋百转千回,不过是最简单几字便能阐明的事情。这种说话的腔调自从执明章循从执明审命中新生之后,又冒了出来。墨家讲究节俭,连说话也是这般挑拣重点,“安静”二字长挂唇边的前墨家矩子此刻却希望身边的前儒家掌门人说上个长篇大论。红,是极其灼烈热情的色彩,而白,却是清冷到极点。元嘉看起来像是要扑进那幻影怀中大哭一场那般。青色的鹤氅在这段记忆之中遍布了整座桃园小岛,随着两个孩子从幼年走向青年。“他想死。”默苍离说道,这种状态他太清楚不过了,看似活着,却不过是为了一点无法舍弃的责任行尸走肉。这话元嘉却很释然,语气中甚至带着点笑意:“是,师尊想死。所以当年吾和小弟闹腾地很,企图用这种幼稚的做法让他留的更久一点。”也只是一点罢了。“但这很矛盾,不论是否理念相悖,师尊都不该是一个不负责任之人,哪怕他并不需要为苦境平和负责。”苦境真的很大,永远有着为被探知的所在,就像这片群岛,在师尊死前再无第四个人登上这座孤岛……燕风元嘉看着两个少年人跑开,雪发的儒者直起身,白衣白发,那袖上的鹤鸟翅未展却似欲飞。而在下一刻,本是影像的人却将头转过看向不该存在的两人。“他…”默苍离出声,方才那个眼神,很有生气。燕风元嘉长眉一挑,转身拉着默苍离往背对的方向走去,衣袍布料推曳在青石砖的地面上却没有发出本该轻微的沙沙声。飘落的叶穿过他凝实的身影落在地上滚动了一圈,元嘉停了脚步腰弯了一半又直起。“死去的人是可以被拉回人间的,只是代价不小。师尊将他所学大多都教于了吾兄弟二人,除了…”元嘉微抿唇角叹了口气,书堂四方通畅,梁上的纱幔随风飘起朦胧了一场梦般幻境。“神隐,先天不记年却也会损耗寿元。”默苍离了然,只是…“那你……”还剩多少。“嗯——”元嘉掰起了手指,算了一会儿,突兀地笑了一声对默苍离说,“都说了陪你到老,还计较这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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