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许是憋得太狠,这一哭就哭了许久。
喻旻便安静陪着他。
郎逸拿袖子拭泪,捡起方才掉落的笔,凄惶道:“本官给无数将士批过抚恤款,唯独他这份,本官不甘心呐……”
批了款,又将送回的铭牌和档案一起封库,善后的事情才算办完。
随后又有几个僚属过来商议事情,郎逸忙于公事暂时从悲痛中抽身。
喻旻今日来就是想问问林悦的事情,了解之后正要告辞,郎逸却叫住他,语气已经恢复平静:“如今正处多事之秋,大衍同北胡是战是和尚不清楚,你帮本官劝着点林悦,莫叫他义气用事。林澍没了长子,这个幺儿就是他的心头肉。”
喻旻道:“大人,容下官多嘴。北胡此举意在试探,东原之乱大衍再不能置身事外。林悦必去边地,下官拦不住。”他略一顿,又补充道:“也不想拦。”
喻旻回到京北营,林悦不在,骁骑营的训练也搁置了。演武场上只有零星几个百夫长带着士兵练排阵。
他和林悦都是凭父辈荫护得以进为官。初到京北营其实他是不忿的,那种憋闷的感觉现在已经淡忘。唯一清晰的是印入骨血的那面赤羽军旗,他对赤羽军的归属感仿佛与生俱来。
喻旻五岁那年,喻安平定南中回朝。那日他坐在管家脖子上,看见他爹身披铠甲,挺拔如松,胯下骏马威风凛凛。头顶上飘的就是那面绣着朱雀的军旗,这一幕他想了好多年。
昔日神兵逐渐被遗忘,他却始终记得清晰。他也执拗地问林悦我们为什么要称京北营,我们是赤羽军。
抱怨的话还清晰在耳,“州郡驻军安内,边地驻军攘外,禁卫军护卫皇宫。我们呢?就在这盛京城里抓个賊拉个架,堂堂赤羽军,何以至此啊林悦。”
再后来,新的兵进来,老的兵离开,赤羽这个名号渐渐很少有人主动提起了。
喻旻招来副将吩咐道:“集合骁骑营。”又朝另一个副将说:“吩咐下去,即日起取消轮休,除城内巡逻和站岗的弟兄,其余各营由卫队长组织日常训练。半月后考核,合格的留下。”
自从喻旻接手了骁骑营的日常训练后便吃喝都在衙署里,无事都不出门。
晚饭的时候曲昀家的伙计送来一盒火腿云松饼,并替自家掌柜带句话:“上月还欠我酒钱没结。”
喻旻忙得脑胀,愣怔片刻,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说着便掏钱。
伙计却不接,“掌柜的说让您亲自去结账。”
喻旻看了看桌上画到一半的行军图,又看了看站着没打算走的伙计。
来时曲昀正在用晚膳。
“诓我出来做什么?”喻旻坐到曲昀对面,顺手给自己倒了杯酒。
他这半月一直待在营中,家都甚少回,每日饭食都是将就填饱肚子。酒半滴没沾,浓茶倒是喝了不少,此刻闻到酒香竟然有点馋了。
曲昀朝他举杯,“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喻旻对他的撩闲跟对他的揶揄一样,不爱搭理。
“我送东西去你府上,每回你都不在。再这么下去你就要成为大衍独一个过劳死的将军了。”
喻旻喝了口酒,辛辣灌喉,“不至于,我心里有数。”
“劳烦您照照镜子,您这幅形容活像在宜春楼睡了三天三夜出来的。”曲昀补充道:“当然这个睡并不是平常那个睡。”
喻旻:“……”
可能真是有点疲累,酒意还未上头困意倒先来了。不过几杯的功夫就趴在桌上人事不省。
曲昀肉痛道:“上好的安神散兑上好的葡萄红酒,我自己都舍不得喝。”一边吩咐伙计:“把他弄到房里去,这坛酒别忘了记他账上。”
次日喻旻在几声犬吠中睁眼,房间窗户关得严实,向阳的那扇窗还特意用遮光布蒙上了,看不清外头的天光。
这一觉睡得很沉很饱,喻旻看着那块遮光布暗自发笑,心里承下曲昀这情。
出了房门才知道此时已经日上中天,曲昀正在准备午膳。
左右已经晃荡了一上午,喻旻吃过午饭便没有回京北营,直接回府了。
算来有半个月没有正经陪过景桓了,喻旻换好衣服便直奔父母的院里。被下人告知夫人带孩子去看戏了,老爷在内院里不知道鼓捣什么东西。
喻旻径直又去内院。
院里的空地上摆着木架,架子上挂了一套黑色铠甲,喻安正拿着抹布在擦拭。喻旻一眼便认出是喻安的铠甲。
喻安神情专注,没有注意喻旻走近。一旁洒扫的丫鬟向他行礼喻安才发觉。儿子最近不着家,喻安懒得问他在干什么。但知子莫若父,他隐隐也能猜到。
喻旻在旁边给他拧抹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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